农夫山泉董事长钟睒睒：中国转型很难升级更重要

2013年，农夫山泉陷入与京华时报[微博]的“标准门”事件后，董事长钟睒睒似乎就从公众视野里消失了。直到最近，农夫山泉在长白山（21.31, 1.94, 10.02%）森林里举办了一次盛大的新品发布会，这位神秘的企业家才重回公众的视野。

这一次，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他谈了很多，关于竞争、关于媒体与企业的关系，关于创新，关于互联网时代下的传统企业，关于中国经济的升级与转型。

真正做企业的人不会过多露面

问：大家都知道您很低调，很少接受媒体的采访，这一次您之所以选择愿意面对镜头是为什么？

钟睒睒：因为真正的沉下来研究的企业家我是不想多说的。任正飞从来都不说。为什么他不说？他不是不想说，因为很多时候说的都会被误解，报道出来的东西都不是你说出来的东西。

不是我不想出来采访，是因为我害怕被曲解。其实我很希望能够有机会把我的观点亮给我的消费者。

问：您刚才也说了，是担心被误解，如果咱们有这样一个向大众澄清机会的话，您最想去澄清的一个误解是什么？

钟睒睒：2013年的“标准门”,说农夫山泉的水不如自来水。28天，70多篇文章。可是却没有一次就此问题采访过农夫山泉。而且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法律的判决，没有一分钱的赔偿。

市场经济企业的名誉要大于它的固定资产，名声不好了，什么东西都卖不掉了。2013年对农夫山泉的伤害是致命的，到现在仍然没有恢复。

我们从来就没有把竞争当做过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我们拥抱竞争，我们欢迎竞争，我们认为竞争会带来老百姓的好处。但是我们希望光明正大的竞争，我们希望摆在桌面上的竞争，我们不希望阴暗的竞争。

我们面临的竞争是恶性竞争--纯净水仍然占据了我们国家80%的瓶装水饮用量。二十年前我们的“专家”说，水当中不需要有矿物质，都是专家说的话，当然还有很多企业也这么说。

我们的国家标准仍然保护着纯净水。没有相关部门提出要求，也没有提出警示。我们只把自己做好。

企业和媒体都需要尊重和被尊重

2013年4月10日到5月7日的“标准门”事件中，京华时报以67个版面、76篇报道，直指农夫山泉水质没有执行国家标准，“标准不如自来水”.农夫山泉通过官方微博反驳，称京华时报报道有失公正。双方你来我往，各自指责对方。钟睒睒甚至在在对质的新闻发布会中当场宣布退出北京桶装水市场。之后，双方互相起诉，将纠纷闹上法庭。

问：接下来我们说说国家和监管部门包括一些行业的标准等等，这背后有没有问题，在您看来？

钟睒睒：我认为国家的行业监管部门落后于企业的研究能力是正常的，无可非议的。因为总是科学研究在先，之后才有标准，才有标准的修改。我认为这件事情，行业部门没有任何过错，国家也没有任何过错。因为媒体的无知造成了这种批评报道的出笼。

问：其实了解中国现状的人都知道，往往企业跟媒体打交道的时候，吃亏的时候居多。

钟睒睒：企业跟媒体的关系不应该是这样的一种关系。我认为，现在企业跟媒体的关系是扭曲的。我认为企业和媒体都需要尊重和被尊重。可我们现在没有人格的平等，我们没有发言权的平等。也就是说，我们没有建立一种平等和尊重的环境。所以报道就会扭曲事实。新闻权也是一种权力，这种权力有时候也会张扬也会跋扈，过度的使用将会成为一种暴力。

钟睒睒：我认为，目前媒体侵权还没有完善的法律赔偿体系。你对我名誉做出了伤害，你应该赔偿我。就像人的名誉权一样，收到侵害应该赔偿。如果建立了这种赔偿系统，对造谣一定会有强烈的遏制。因为市场经济就是法制经济，没有法律的准备，市场经济寸步难行。

没有法制 市场经济寸步难行

问：如果回头看，如果以前这样的交流多一些的话，是不是误解就会少一些，比如说当时如果更公开出来说话的话会更好一些？

钟睒睒：我们第二天就说话了，但是没人听。

问：为什么呢？

钟睒睒：这篇报道出来，第二天有一万多次的转载，所有的媒体没有一个不报道的，你的声音就像蚂蚁一样，你被踩死是非常容易的。

问：那你跟你的消费者说了一些什么，通过我们的节目和镜头？

钟睒睒：我相信消费者能理解农夫山泉，我们就要告诉消费者，我们在干什么，我们用时间证明，我们用时间在研究，我们认认真真做每一个产品，产品就是我们的荣誉，产品承载着我们的情感，产品承载着农夫人的良知。

很多利益群体用自来水做瓶装水

如今，中国的瓶装饮用水市场规模已达千亿元，加上进入门槛低，投资回收周期快，名路资本强势介入。但平均仅4%的利润，让饮用水行业的竞争甚至可以用惨烈来形容。2000年，钟睒睒宣布通过一系列生物对比实验，证明天然水比纯净水更加健康，矛头直指国内两大水饮料巨头，娃哈哈和乐百氏，这种做法引起所有纯净水企业的愤怒，有人指责钟睒睒不讲商业道德，靠炒作牟利。养生堂还因“不正当竞争”被罚款20万元。

问：接下来您刚才说了中国的这个行业饮用水行业是一个劣币驱逐良币的行业，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钟睒睒：因为存在很多的利益群体。这些利益群体利用城市自来水，因为它可以低成本地竞争。它们用城市自来水制造纯净水，最大的好处就是低成本。

但是中国还有一项非常不完善的法律，它不同意商业上的比较性竞争，西方国家美国、欧洲产品之间的比较是完全合法的。我们能讲吗？我们把竞争对手和我们自己的产品放在一起，就会被我们落后的法律判为不正当竞争，

问：不正当竞争这个法律在您看来，应该什么样的法律规定是合理的？

钟睒睒：没有比厂家更了解产品的，没有比生产者更知道产品中的门道。

中国有哪一个专家能有农夫山泉的知识积？如果有，我随时随地站出来跟这个专家辩论，我愿意挑战所有的专家。但我们不能发言，我们一发言就是恶性竞争。长此以往，中国的产品能进步吗？中国的社会能进步吗？中国的消费者能够得到真实的产品信息吗？

如果我说错，我愿意承担法律的制裁，我如果伤害了对方，我说的不是真实，我愿意承担法律的责任，这是法律所应该承担的。

竞争的结果就是造福消费者

问：也就是说您觉得应该是企业之间的竞争或者生产者发表任何言论都是一种市场行为，应该让他充分的自由的去竞争？

钟睒睒：对，而且我认为产品与产品的比较一定是造福消费者的，我们很多人把产品就叫做商品，商品跟产品是两回事情，产品里面包含着研究成果、心血，科技、岁月的积累。

商品不一样，商品是售价，商场里面的买卖关系。如果一个企业不通过产品来向社会表达他的贡献，那要这个企业干什么？所以我认为《不正当竞争法》应该建议人大常委会尽快的修改，造福于老百姓。

问：所以还是要相信市场这只手的力量？

钟睒睒：因为市场机制欢迎竞争、欢迎科学研究，科学过程就是证明谬误的过程。

问：作为一个行业的深入研究者，您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一下您的观察，中国水污染的现状到底是什么样的？

钟睒睒：这个问题非常抱歉，因为我是做水的一个人，我对所有的我们的员工讲，我们不谈国家的水污染，我们不谈国家的空气污染。我们做水，我们的责任是保护水。

中国转型很难 升级更重要

2014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同比增长7.4%,经济增速创下24年以来的最低水平。经济新常态下，有关中国经济改革的争论再次被人们热议。而占中国GDP比重近三分之一的制造业成为了热议的焦点，在互联网浪潮冲击下的传统制造业，其如何转型升级，对中国经济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钟睒睒对中国制造业的转型升级，也有自己独到的看法。

问：说到中国制造业的发展我知道您有一个核心的观点，是说中国的产业需要升级，而不是转型，但通常意义上，这两个词总是放在一起说的，这两个词有什么区别吗？

钟睒睒：这两个字有非常大的区别，转型是必须的，任何时代都需要的。但是你把百分之八九十的资源都放在转型上了，这会误导一个国家。13亿人口、几亿农民你转到哪里去？很多专家把这个声音放大到只有一个单一的声音。如果一个社会只听一个单一的声音，那一定会让这个声音引导大众走向愚昧，走向无知。中国升级比转型更重要。

问：您能举一个例子吗？比如说怎么样就算是升级，怎么样是转型？

钟睒睒：你想中国，每一个行业等待的科技研究的升级，哪个行业不存在一个升级的问题？我们现在用的燃气，存不存在升级的问题？我们现在的能源存不存在升级的问题？我们想享受有机食品，我们就要用有机的肥料。我们现在用的高毒的农药存不存在升级的问题？中国的问题主要是升级，而不是转型，我们不是小国家，我们是13亿人口的大国。大国不像小国一样可以转型，所以不要听那些转型、转型、转型的声音，尤其我要谈到的互联网，它已经让中国经济迷失方向了。

互联网不代表生产力 它让中国经济迷失方向

问：迷失方向，为什么？

钟睒睒：它让中国经济迷失方向。

现在大家都在说互联网，互联网只是一个当年的蒸汽机、电话机，通信的工具，传递的方式，它不代表生产力，它不代表价值。

它的价值在利用它的人。利用互联网是不是必要，我认为是必要的，也是有需求的，因为互联网本身就带来了这个。为什么美国没有像中国那样有那么多小的专门做互联网的企业，为什么？

问：为什么？

钟睒睒：因为美国有非常标准的商业规范，美国有非常标准的产业规范，你做假货就坐牢，你卖假货就一百倍的赔偿，倾家荡产，你的信用就记在黑名单上，包括你的流通渠道。可我们没有法律。因为你买到十块钱的假货，你不会去说，我不会打官司，我的时间比这个更重要。

互联网是一种工具，但不是我们经济发展的全部，我们太把它当回事情了。

问：那总结一下这个事情，我们知道现在很多的传统制造业都有集体的互联网焦虑症。

钟睒睒：他们是被忽悠了，他们是迷失方向了，他们忘记掉自己眼睛里面应该去研究你的产业方向，你的创新、升级是什么。我问你几个问题，我们的高铁是转型还是升级？

问：升级。

钟睒睒：升级，我们的汽车，原来的汽车到现在来说，电动汽车是转型还是升级？

问：升级。

钟睒睒：我们有哪一项是转型换来的？哪一项是转型成功的？有时候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上。

过度的东西就变成坏东西了，任何东西不能搞过度，你像有些地方政府，把当地变得似乎只有互联网产业，其他产业都不重要了。我们的政府不能变成某一个产业的政府。政府要主持公平，为所有产品提供好环境。

房地产泡沫会让中国经济付出代价

钟睒睒先后成功推出了龟鳖丸、成人维生素、清嘴含片、农夫山泉、农夫果园、母亲牌牛肉棒等十多个品牌，一度被称为商界最能“生孩子”的老板。对于做产品，钟睒睒有着自己独到的方法。然而谈到做产品的心法时，钟睒睒却坦言，当下做产品，并不是那么容易。

问：很多人都说您是一个非常会做产品的人，尤其是通过营销来打造一个产品，您这背后有一些经验和方法可以教给其他的企业家吗？

钟睒睒：这两百年来，中国的企业家肩上承担的责任是什么？我们要创造产品，通过我们的产品来告诉我们这个社会，我们的认知，我们的理想。你应该静下心来研究。可是，研究产品的人几乎都成了穷人，因为我们的产业导向有问题。你看，前十年里，90%的企业家都跑到房地产里面去了。

问：是，福布斯的富豪一大半都是做房地产的。

钟睒睒：因为那个地方可以一夜暴富，因为那个地方把土地的存量资产通过国家的手段转移到某一些人手上。资本是有血性的，资本的流向一定是那个洼地。它那个洼地因为有高额的利润。

这个泡沫让中国的未来经济承担相当相当大的后果。

原本，我们这个十年应该兢兢业业研究产品，研究竞争，研究科技，然而我们大多数企业家放弃了这个热情，去研究了房地产。来钱快，容易发财，因为房地产两个图纸，一群农民工，说句老实话，好一点的，坏一点的，谁都能做。

不是有钱就能做饮用水

问：相比较而言，水这个产业就难做得多。

钟睒睒：你想想看，瓶装水产业，到房地产的人进来成功了吗？房地产的人进来了，做得怎么样？因为任何一个产业都需要知识的积累，如果光有钱就可以进入一个新的行业，可以转型，那是胡扯。光有钱就能成功，那银行可以把所有产业都统治了。

问：但您说到这儿，比如说房地产有钱转饮用水行业，让我想到了另外一个品牌，恒大冰泉，他们是不是就像你说的，它是最好做房地产，现在进入这个行业，你觉得他们跟你们相比有什么不同？

钟睒睒：我们欢迎竞争，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把它放在竞争对手的位置。

问：您不觉得它是您的竞争对手？

钟睒睒：农夫山泉的竞争者从来就是国际品牌，我们要竞争的是水的研究，不是货架上多了一个牌子就是竞争，这样的竞争对农夫来说不称为竞争。

问：您觉得砸很多的钱打出一些广告，比如我们搬运的不是地表水等等一系列的，这能砸出来一个品牌吗？

钟睒睒：你可以去问问恒大冰泉去年亏了多少钱就知道了，你再可以采访一下它出口28国的水卖得怎么样。长白山你靖宇地区有那么多矿泉水公司，恒大也在那里。但我们交了所有企业的75%的税。

任何产品都需要知识积累 砸钱的都是愚昧

问：他们的广告语有没有跟你们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

钟睒睒：你只要讲的是事实，我认为无可非议。

问：也就是说总结一下咱们这个问题，你觉得打造一个产品是需要长期的知识的积累研究，而不是转过来砸钱就做得出来的？

钟睒睒：砸钱做出来的是愚昧。

问：为什么呢？

钟睒睒：那当然了，任何一个产品都是人类知识的积累，如果没有知识的积累，光有钱砸下去有用吗，我们大家砸砸看，我们把金子砸在地上，能长出金子来吗？当然钱是必须要的，但看钱掌握在谁的手上，

问：这个过程当中，您就没有动过心，想去做房地产这些来钱快的行业吗？

钟睒睒：我也动过心，但是我为什么没有去做，我认为我的性格没有阿谀奉承的习惯，我不喜欢打交道，我不喜欢喝酒，所以我做不成房地产。

走别人没走过的路 必定充满艰辛

钟睒睒行事低调，极少在公众面前出现，以至于显得有些神秘。有人将钟睒睒形容为“独狼”,说他孤傲，独来独往，钟睒睒并不介意这个绰号，相反， 还表示很喜欢，然而一路独行的他，所遇到的困难与艰辛，也非常人可以想象。

问：最后再说说您的性格，您觉得您这样的性格有没有吃亏的地方？

钟睒睒：我从做水的第一天开始就吃亏到现在，我们所有的东西的基本方向是对的，但是我们也有很多错的地方，因为总有知识不能达到的地方，总有缺陷。

2014年，有报道说，我们的瓶子里面有螺丝，怎么可能呢？最后这个螺丝是哪里来的？人家恶作剧放进去的。可是国内有一家报纸说，农夫山泉的瓶子里面有螺丝。所以我们在这个过程当中，充满了艰辛。

问：这一点您早上演讲的时候也说了，说这么多年有很多的委屈。

钟睒睒：太委屈了，不是很多的委屈。

问：那如果说回头来看的话，怎么能让这么多年不去受这些委屈？

钟睒睒：不可能，没有可能。因为你要走一条人家没有走过的路，你不可能不受委屈。

打破常规的创新 需要时间和金钱

钟睒睒：我希望任何一个企业也好，创业者也好，先去积累知识。如果这个知识，是人类目前还没有解决的一个问题， 那我相信你能成功。人类的创造从一个点开始，慢慢变成一个圆，因为有很多人不断的在上面画，所以就变成了一个圆。圆上面就成为科学了。这个时候要打破圆，你必须在圆上面再画出去椭圆，画出去椭圆的时候就是创新。人类的进步就是这么一个不断创新的过程，创新的代价和阻力是自身，是自己，创新需要两个东西，金钱、时间。没有时间的积累，他成不了经典。